做不成好人了

不补档,不补档,不补档

【嬴光/光嬴】《好久不见》(五十四)完结



时光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好像上一秒他只是慌乱地和褚嬴对视了一眼,下一秒他就已经在公寓楼下等待电梯到来了。

沉默远比回家的路要漫长。他和褚嬴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家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抓住褚嬴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

他吻在褚嬴嘴唇上,褚嬴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反而像是早有预料,甚至迫切地回应了他。他们一言不发地接吻、拥抱、彼此索求,距离无限制地拉近,以至于时光产生了他们根本无需以言语的方式交流的错觉。

他望进褚嬴眼底,有些时候他觉得读不懂褚嬴,但也有像这样的时刻,他感到褚嬴就像一张白纸,或者一汪阳光下的清池,他一眼就能看透其中的情绪和深意。

因为明白,所以才一言不发,褚嬴像是意识到了这点微不足道地体贴,整个过程里他一直紧紧地咬着下唇,像在下意识地忍耐和讨好。

时光受之有愧,但他却不舍得移开视线,只能长久地望进褚嬴眼里。

事后他们一起睡了好久。在他们相拥而眠的时候,天空又飘起雨来,淅淅沥沥的——不知不觉冬天已经过去了,但即使是春天到来,却依然有着不讨人喜欢的部分:比如连绵的阴雨。

所有事都有好坏两面,大概“爱情”也一样。

“爱”让人奋不顾身,“爱”予你一切,“爱”又将原本的你彻底打碎,将你变成一个全新的人。

“爱”教会你“妒”的滋味。

他是错得离谱了,但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又离真相无比的接近。

那个时候褚嬴走掉,他直觉自己是被小小的“惩罚”了,所以才有那么大的怨气:我做错了什么啊,要被这样对待——要被施以这种钻心剜骨的刑罚?他恨褚嬴仿佛掌握了一种能够随意刺痛他伤害他的武器,而且会因为微不足道的事而随意使用它。

但就在褚嬴仓皇望向他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就明白过来——

褚嬴说,他只是出去透透气。

他是真的喘不过气来,但不是因为碰碰车的味道。

时光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碰碰车场,看到了站在检票口的褚嬴。

他站在那儿,笑着看着时光朝碰碰车走去;

时光挑了碰碰车坐下,赌气般的留给褚嬴一个后脑勺,有坐在附近车里的女孩子拍拍他的肩,他们说了些什么,女孩子又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朋友,她也在和善地笑,还招了招手;

褚嬴站在那里,他听不到碰碰车场里到底在发生什么样的对话,巨大的鸣笛声响起,赛车场里的车子缓缓启动,柴油味道也变得更加刺鼻——玩碰碰车的人们会不会也觉得吵、觉得喘不上气来?他不知道,他和身处在游乐设施里的人们,就好像在两个世界里,一个是极度地活跃的、躁动的,一个却是极端的寂静的。

这种寂静已经伴随了他一生,而且将要持续伴随下去。

以铁栏为界,他在这头,时光在那头;时光可以尽情地挥洒他的生命力、享受他的青春,而他只能在那个世界之外,远远地看着。

小光,我不舒服,我想出去待一会儿。就连他的声音也被欢乐的音乐声吞没了,时光——虽然总是号称自己是成熟的大人了——此刻却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和那两个不认识的女孩一起。

褚嬴站在那里看着,过了几秒,他离开了本该留在那里等待时光的地方。

他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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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很讨厌记者——这在圈子里从来不是秘密。但人们常常会误以为是记者总喜欢挖掘他的私生活的缘故。

其实不是。他讨厌记者是因为,他们好像有一种让他变成天煞孤星的执着:他们很喜欢或者有意、或者无意地去伤害他的朋友们。

09年奕江湖道场成立周年庆上,作为知名校友,很多职业棋手都被邀请到场,他们中有不少人是时光的同学、甚至密友,就在这样一个场合,有个记者非常直白地抛出疑问:“和时光九段这样的天才同时代,会嫉妒他吗?”

时光即使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问题之后,整个环境突然安静下来的那个瞬间。

在那个瞬间,没有人开口,但所有人都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最后还是洪河主动说:“会啊。”

“那怎么战胜这种不良情绪呢?”

洪河说:“没战胜。”他是时光认识的最豁达的人没有之一,他同样也是时光认识的最真诚的人没有之一。他回答说,没有战胜。

但他又说:“虽然如此,但我知道我也不错。”

他说完这话,气氛才有所回升,很多人才重新露出笑容来,而就在这几秒钟之前,他们全部都沉默了。

沉默,不是因为气愤,而是在寻找一种体面的出口。

人们常说“嫉妒是一种很坏的感受”,继而互相告诫:“不要嫉妒”。

这何尝不是一种欺骗。

怎么可能不去嫉妒呢?当你面对望尘莫及的天赋和无可争辩的命运时,当你已经尽力了,但却还是很轻易地会被甩下——嫉妒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是像褚嬴这样的人,应该很少、甚至可能从没体会过这种人世间最丑恶的感情吧!他长得好看,性格又温和,他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想要照顾他一点,而且——这样说或许有点对不起其他的人们——褚嬴对他们,也没有在意到那个程度。

他没有很在意的人,也没有很执着的事,“嫉妒”这种强烈的感情都是由激烈的爱与恨转化而来的,他自然从来没有过。他可能就跟那种很小很小的小孩一样,对“嫉妒”这种东西的认知只停留在“它很坏”上面。而像其他的人,他们早已经在生活中尝尽了无能为力的味道,知道了该怎么样去掩饰自己、调整自己、以致维持体面。

褚嬴他,是毫无防备地、在一个本来应该开心快乐的场合,迎头被名为“嫉妒”的冷水泼了一脸。

为什么“嫉妒”是丑恶的?因为在它产生的那一瞬间,它会激发你内心最原始恶毒的那一部分,不管这一部分在你后天的驯化中已经变得多么渺小,当你内心产生嫉妒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充满罪恶的——你会希望让你嫉妒的源头消失。

对方可能是亲近的朋友,是与你无怨无尤的同行,也可能,是两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

这种可怕的情绪往往没有贯彻到底的可能,但在它产生的那一刻,褚嬴一定被吓到了。对他来说,这种情绪太丑恶、又太陌生,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而唯一答应了会教他的人,却好像也陷在源头的漩涡里。

他喊了他,但是没有得到回应。所以褚嬴只能像他习惯了的那样处理这种感情——他决定先离开,自己去默默消化。

他是经历了怎样坎坷的心路,才终于走回来,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谁也不会知道。

他回来,带着编好的借口,然后承受时光必然降临的怒火,并且对真实的原因保持沉默——太狼狈了,他说不出口。

他宁愿时光跟他生气,觉得他在有意伤害自己。人们常说“嫉妒是不好的”,但却没有人告诉我们,该怎样去对付嫉妒,更没有人肯去承认,嫉妒会普遍存在,就印证了它存在的合理性。

褚嬴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想把这件事埋藏起来,自己消化,然而事情却并不由他设计发展。

于是就在他转头,和时光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的狼狈和不知所措无所遁形——而时光从一座破败的神像的缝隙里,看到了一个被困在其中的,活生生的人。

我把月亮拉到人间,然后就指望他一夜之间成为和我一样的人——时光意识到这点,也因此无法再维持开心的假象,就在那个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就突然想明白了这一切,而且,褚嬴也知道他明白了。

不是刻意想要伤害时光,而是不知所措,只能逃走;可能也带着一点点埋怨,想着如果能让你稍稍刺痛一下,那也不错。

但褚嬴到底是心软且温柔的,于是他又很快返回,对糟糕的情绪只字不提,想要重新做回没有激烈爱恨的神仙。

但是神仙一旦被拉下凡尘,就回不去了。

现在他算是落在时光手里,只能等候发落了。




时光醒来的时候,雨还在下,整个房间阴得像夜晚一样,但又和真正的夜晚有些不同,天光是从厚厚的云层里隐约透出来的,像在有气无力地宣示着最后一点野心。

他看了一眼表,快要下午五点了,他们俩根本就是在胡来——话说回来,褚嬴呢?

他摸了摸身边的床单,体温散的已经不剩什么了。时光的心漏跳了一拍,他跳下床去,随即发现是自己多虑了。隔着洗手间的门,从磨砂玻璃里隐约透出一些不间断的水声来。

时光打开门,褚嬴就站在那里,洗手间里面没有开灯,很昏暗,水龙头开着,但褚嬴却好像忘记了它的存在,只是站在镜子前,怔忪地盯着自己的映像,连时光走到他身后都没有发觉。

时光慢慢走到他身后,伸出胳膊将他的腰抱住。他把脸贴在了褚嬴的后背上,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他已经打定主意,对这次的事情,他什么都不会说。他不会去问褚嬴是不是吃醋了,也不会再去深究他为什么选择离开,因为他说也没有用,他没有办法去“教会”褚嬴怎样应对这种恶劣的情绪,这是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必须要走过的荆棘路;但他可以一直陪着褚嬴,如果褚嬴想说,他就会在,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他会确保自己的注意力只给褚嬴,不再让他感到只能仓皇逃离。

他轻轻吻了吻褚嬴的后颈,褚嬴什么都没说,只是好像灵魂突然回到了身体里一样,他关上了水龙头,转过身来抱住了时光。

他们接吻,不像几个小时前那样急切,充满了不确定性、恐慌和混乱,而是极尽温柔地接吻,像给与彼此保护和依靠那样。一吻过后,褚嬴用额头抵着时光的额头,他们又这样安静地拥抱了片刻,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好像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时光知道为什么褚嬴会违背约定离开,褚嬴也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离开的原因。对于像他们这样彼此了解的情侣,有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必再深究、再分辨对错,只要知道一切会变得更好就可以。

褚嬴很微小地笑了一下。他轻声问时光:“你饿了没?”

时光点点头,褚嬴又问:“想吃什么?”

时光其实无所谓,他只是想让这件事过去,在他心底,其实还有着其他的事在萦绕着。“嗯……方便面?”

褚嬴就笑:“你到底对方便面有什么执着?”

时光:“方便面嘛,有一阵子不吃了,就会想吃呗。”

褚嬴点点头,采纳了他的提议,他们俩又交换了一个亲吻。

在两碗加了芝士、菠菜和溏心蛋的泡面被端上桌之前,这件事似乎就已经彻底过去了。




“小光?”褚嬴打开卧室的门,洗过碗,时光就钻进卧室里去了,他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等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时光一直猫在卧室里,他有些担心。

时光正抱着Ipad,不知道在读些什么,他抬起头,飞快地笑了一下。

“你在干嘛呢?”

“许厚给我发了点资料,我看看。”时光说,“这不假期也快结束了嘛。”

褚嬴想想也是,假期要结束了,时光就不能整天整天和他待在一起了,但他虽然有一些失落,却还是忍不住兴奋:“是不是很快又可以看到你下棋了!”

时光被他逗乐:“你哪天不看我下棋?”

“正式比赛嘛。”

时光心想,正式比赛?正式比赛没有在家里和褚嬴下棋来得重要。但他很聪明的没有把这话说出来——有些事你可以很随便地讲给对象听,但如果对象还是对你抱有最高期许的老师,那最好还是别提。

褚嬴说:“那,我去看电视咯?”

时光点点头,褚嬴又说:“你需要的话就喊我。”

时光又被逗乐:“不劳您大驾——我这挂也不能总开吧?”

褚嬴还挺喜欢被称作“时光的外挂”的,他笑出声来:“也对。”

看他把房门合上,时光的目光又转回到平板电脑的屏幕上,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接通了电话。

“……您好,”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谨慎态度说道,“我是时光——有些事,我想问问您。”




第二天早上是时光先醒。

这很少见,一般要么是褚嬴先醒,要么是他俩一起赖床。但那天褚嬴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身边的人居然早就起床了,空气里飘着一股牛奶和粮食混杂的香气。

他坐在床上发呆,有点回不过神来,门外传来脚步声,时光打开门,探进个脑袋来。

“你醒啦?”他走进来,拉开了最厚重的那一层窗帘,雨下了一整晚,此时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地穿透软纱窗帘,照亮了房间。

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亮起来,配合上空气里那股香气,真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

褚嬴也确实笑了,不过惹他发笑的是时光的打扮——这家伙居然穿了围裙。

“你做饭啦?”

时光脸有点红,点了点头,又很快保证:“绝对能吃!我完全按照何嘉嘉给我的指令做的,一点都没糊。”

褚嬴更乐了:把没糊当成烹饪的唯一标准,是不是要求也太低了?但他还是好配合地说:“真的呀,那我要好好尝一尝。”

时光嘿嘿一乐:“你请好吧——”他走到床边,看着褚嬴,褚嬴问他:“怎么了?”他不说话,就只是看着,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踢掉拖鞋上了床来,跪坐在褚嬴的面前。

褚嬴:“?”

时光捧着褚嬴的脸,仿佛下定决心般的说道:“跟你说个事。”

“嗯,你说。”褚嬴觉得他这份严肃来得有点突然,但不管时光要说什么,他都会听。

但时光却又突然沉默,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深吸了一口气,郑重说道:“去把手术做了吧。”

褚嬴都没反应过来,他和时光对视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即使明白了,也好像没明白,他充满疑惑地问:“小光,你是说……”

“我是说你之前要做的那个手术,”时光说,“可以让你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那个。”

他没有一丝一毫说笑或者赌气的成分,语气也很平静,但褚嬴还是完全回不过神来——

“但是,”他慢吞吞地说,“你之前不是……”

不是很反对吗。他还记得很清楚,梁医生说时光反应很过激,他当时想,反正是因为想要有更多时间陪着时光才去要做的手术,如果让时光那么担忧,就没有必要了,所以这个计划就搁置了。

怎么突然又……此时记忆开始复苏,他想起了昨天的经历。

褚嬴失笑:“小光,是不是昨天……”他现在回忆起来,昨天确实是自己太没有道理了——他本意其实只是想带时光出去散散心,前一天学车看小朋友那么沮丧,他有点担心时光会对开车产生心理阴影,以后再也不愿意学了;去之前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大反应,他不是没去过儿童乐园、游乐场这些地方,从小到大都是妈妈带弟弟去玩,爸爸会留下来陪他、父子俩会去吃一吃冰激凌什么的,他觉得也还好,并没有很遗憾;但是昨天当他看到时光和别的女生说话、然后又和她们一起好像玩得很开心、开心到都听不到自己喊他的时候,他心里有种恶劣的情绪就不再受控,开始疯长。

他很生气。

一旦意识到自己是在“嫉妒”——不只是嫉妒陌生的女孩子,更是嫉妒所有可以开开心心地玩耍而不必像他一样站在一边旁观的人——他就觉得很可怕:他甚至希望时光不要再玩了,马上出来,而且以后、都不许再玩这些东西了。

他想要永远和时光在一起,但是有些事他们注定不能一起去体验,对他来说是已经习惯的事,但对于时光呢?对时光来说可能是大半个生命、体验过和未体验过的精彩,都要被放弃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无理,也为此感到羞愧,只能落荒而逃。尽管知道时光一定会生气,但他更不愿意让时光看到自己竟然有着这样的一面。

他于“成为凡人”这件事上还太生涩,很多时候本能反应地就只能逃,以前会逃回时光内心的角落里去,在那里面对外界不听不看不问,最后想个办法让自己——强迫自己——看开,现在没法回去时光的内心了,就只能慌不择路。

时光后来大概是意识到了怎么回事,但他什么都没说——褚嬴知道自己是被默默的体谅了,时光总是这样。

此时时光突然又提起这件事,他就想,原来这样。

时光的心思其实挺深的,同样一件事对很多人来说可能很快就过去,但在他那里不会。褚嬴叹了口气,问:“为什么……”

时光却反问他:“你那时候想去做手术……是为了我吗?”

褚嬴“嗯”了一声。

时光感觉好似有块石头落地在心里——悬而未决的疑惑解开了,但他并没有觉得轻松起来,或许是有猜测被印证的震撼吧,褚嬴居然真的是为了他,但他更多的还是觉得沉重。

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一开始知道你要去做那么危险的手术……我就想,会不会是为了……”他像是羞于说出口“为了我”似的,顿了一顿,又笑起来:“我就想啊,既然是为了我,我肯定要有点发言权吧。”

“如果你问我,我肯定不同意——我好不容易才重新见到你,我就想和你在一起、想每天见到你,能和你说说话我就很开心,我就想,你为什么非要去冒那么大风险,有什么必要呢?我一点点风险都不想要你去冒。”

褚嬴靠在他胸口,安静地听着。

“我知道。”他说,“小光,我……听你的。”

他后来觉得时光说得也没有错,虽然梁医生同他说,现在医学水平发展很快,手术成功率一直在上涨,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去赌呢?一边是可以安安静静地陪伴时光一段日子,一边是冒很大的风险、去博取更多的时间,他也想要有更多的时间和时光在一起,但是赌局永远有输家,如果他输了,手术出现什么意外,那他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时光搂住他肩膀的手突然收紧,片刻之后又松开。

时光说:“我现在改主意了。”他心里其实很害怕,也很惶恐,想到可能会失去褚嬴,他就好像已经提前体验到了那种痛不欲生。但他却神奇地忍住了眼泪,反而笑起来。

“我不要你为我做手术。”他说,一个字一个字,他说得很慢,也很认真,“我想要你去做手术,是因为……”

“因为这个世界很美,我不想再要你只做个观光客。”

他原本并不知道褚嬴错过了什么,因为褚嬴的日常生活看上去都很正常,而且甚至好像从那些无聊的独处时间里处出了一种自得其乐的意味:他会和善意的邻居结成一种相对亲近友好的关系,他会和周围的人保持一种友善的距离,其实喜欢他的人很多,好多人争着要同他献殷勤,只是他不太在意。

但他后来慢慢融入到褚嬴的生活里,才知道身体对他的限制是无处不在的:他不敢跟人有太亲近的关系,不能尽情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能像普通青年人一样去发泄自己的感情——甚至就连想在儿童乐园玩一会儿都不行。

现在的褚嬴,和从前只能陪在他身边、无人能看见褚嬴,其实并无二致,他来到这个世界,发自真心的喜爱这个世界、甚至为它着迷,但其实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他永远只是旁观者。

这件事真正刺痛了时光。

不想要再这样下去。

可以一直独占褚嬴,这很好,不管是作为穿越而来的棋魂还是先天不足的病人,如果维持下去,他就会一直只属于时光。但是这样一来,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时光轻轻抱住褚嬴——抱住这个失而复得的人,一部分的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愿意放手——他抵着褚嬴的头顶,感受到体温的暖意,他还是鼻子一酸,哽咽了。

褚嬴又叹了口气。“那你现在不怕了吗?”

其实他最在意的还是时光的感受——如果可以去做手术,他当然也愿意,但在知道格泽曜日之后发生的事……他反而不敢了。

如果出了什么事,时光会怎么样啊?他会难过死的。

时光停顿了一会儿,笑了一声,低低地说:“我怕得要死。”

不等褚嬴再说什么,他又说:“但那是我的事。”

“不管事后我会怎么样……”他轻声说,“那是我的事。”

是就此可以幸福快乐的一直和褚嬴在一起也好,还是再次流离失所、痛失所爱也好,那都是时光自己的事,甚至可以说,在真正重要的事情面前,这都是微不足道的事。

“现在最要紧的是,”时光再次微笑起来,尽管声音都在颤抖,“你是怎么想的呢?”

褚嬴抬起头看向他,一个事关未来的、生死攸关的决定,正在内心慢慢成形。




三周后。方圆市市立医院病房内。

时光突然问道:“哎,等你做完手术,你有没有很想做的事呀?”

褚嬴想了一会儿:“啊!”他说,在时光充满期待的眼神里,他给出一个标准答案:“去围达网约俞晓暘下棋!”

时光:“……………………”

时光:“行。你厉害。”

褚嬴:“然后一直跟小光在一起。”

褚嬴:“哎小光,你干嘛去。”

时光面红耳赤,站在门口冲他大喊大叫:“谁许你这样乱说情话、搞突击的!我去打热水!”



2011年棋圣头衔战半决赛,时光九段对战金圣然九段。

金圣然九段觉得对方有点心不在焉。

大战在即,也没露出什么格外认真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一张要死不活的扑克脸——作为棋坛前辈,看了他还真是有点火大。

不过时光选手一向如此,除了碰上洪河沈一朗能开几个玩笑、碰上俞亮能甩几句幼儿园水平垃圾话,他在对战之前一般都是老神在在,有时候跟没睡醒似的。

这可能是一种假象,因为一旦到了棋局上,这兔崽子就跟进入捕猎状态的狼王没什么两样,又凶又毒,花样还百出。

真可谓是杀伤力又大,侮辱性又强。

金圣然九段之前几次和他对局,场面都一度非常凶残,而且胜率不高,此刻看他这副面无表情的样,真想给他眼镜儿拍掉。

不过大家都是职业棋手,也都有头有脸的,还是以和为贵比较好。

两人走到棋盘面前,握手,寒暄几句。

金圣然:“端午节快乐,小时今天吃粽子了吗?”

时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今天有点哀怨。

时光:“我吃个鬼。”

金圣然:“?????”

金圣然:“啊这五彩手绳很好看呢,母亲给编的?”

时光:“……”

时光:“哼。”

金圣然:“???????????”

不是,我哪招你了???????

就在这时,有人说道:“两位老师,我们拍一个合照吧。”

金圣然闻声看去,原来是杂志社的记者,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出声的男人长得瘦高个,长相是那种年轻女孩看了会尖叫、长辈会说这人不适合结婚的样子。站在一堆媒体摄影师里,数他最突出。

这长相还有必要当摄影师吗,应该去被拍而不是拍人吧。金圣然心里吐槽了几句,他再去看时光——?????好家伙,你怎么不是死人脸了???????

时光九段此时——背也不驼了人也不颓了,站得溜直眼睛倍儿亮。他本来长得就不差,只是脸一板有点不面善,有的女粉丝和年轻男粉可能会说很酷,但对年纪比他大的同行来说,就会觉得还挺不爽的。但此时的时光九段,一点平时的冰块脸迹象都没有了,简直……

啊简直活生生一条小狗嘛!太离谱。

时光的眼神钉在漂亮男记者身上,一动不动。

难道说……金圣然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没听说这小子是gay啊。

漂亮记者冲他们笑笑:“两位老师亲近一点。”

时光九段:“……”

时光咬牙:“您不要强人所难。”

记者:“……我说,亲、近、一、点。”

接下来让人目瞪口呆的事发生了,时光不情不愿地凑近金圣然,搂住他的肩膀,露出八颗牙齿,还比了个大拇指。

金圣然:“……”

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记者很满意,还夸金圣然呢:“金圣然老师笑得很自然。”

时光:“你意思我笑得不自然。”

记者不理他,这时有人喊金圣然去签字登记,他应了一声,眼角余光里,他看到时光狗狗祟祟溜到了漂亮记者身边。

“你怎么来了?”他隐约听到时光在说。记者微笑了一下,说:“来看看。”

来看看谁呢?就有点明显。

金圣然叹了口气——难怪他们那一圈的人张口闭口时光是条狗。

果真是狗!

“选手入席,记者十分钟后离场。”

时光抬起头,最后一次望向那人,对方冲他笑了笑,用口型说“加油。”

他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棋局时,开始变得专注。

比赛开始。




2013年,万圣节夜晚,方圆市游乐园。

洪河站在一个售卖“血手蛋糕”和“女巫毒药”的摊位前,百般聊赖。

有人路过他,跟他打招呼:“hi,你是今晚我见得第八个李逍遥!”

洪河:“……滚。”

好容易赶个时髦,大家约好了来方圆市游乐园参加万圣节活动,结果这帮混人竟然都纷纷迟到,让他一个守时的人在门口苦等,太不是东西了。

他咕嘟咕嘟喝了一杯“女巫毒药”,嘴巴变成了绿色。

又有人路过他,跟他打招呼:“嗨,中毒的李逍遥!”

洪河:“滚蛋。”

好不容易,他看见时光和褚嬴从远处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这俩人打扮得可太离谱了。

时光好像完全没装扮,就从衣柜里随便抽了两件过时衣服就来了,褚嬴——褚嬴穿了一件很大的白袍子,白衣飘飘的,还戴了一顶很高的帽子,隔老远都能看见他。

这俩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一点迟到的自觉都没有,褚嬴手里还拿着时光那把从不离手的扇子。

“哈喽!”时光和洪河打了个招呼,“没等很久?”

“你会不会说话。”洪河说,“我特么等你们等得花儿都谢了!”

“啧啧,可怜呀,你家林灿呢,怎么还不来摘你这朵谢了的花儿?”

“害,她从研究所过来,堵车呢。”

一旁的褚嬴上下打量了洪河一会儿,很惊喜地说:“啊,是李逍遥!”

洪河笑得勉强:“老多李逍遥了,是吧。”

褚嬴说:“但是你是最还原的——主要看气质。”

洪河太快乐了,要不怎么说人是大神呢?突出一个会说话!

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这对情侣,走进了看,他发现褚嬴甚至还化妆了,他眼睛本来就很大,一般大眼睛的人会给人感觉单纯、不大机灵,但是此时勾了长长的眼线,怎么看怎么有点蛊人的味道。

这么一看,时光就完全格格不入了——洪河定睛一看,隐约分辨出这是他很多年以前的旧衣服,黄色兜帽衫,绿色外套,大码童模本人。

众所周知时光选手是中国围棋的门面(之一),许厚曾经登门拜访褚嬴,大摄影师、球球了,不要再让时光自己买衣服了,这是队里给他的置装费,球球你带他去shopping……

从此以后时光选手的形象就突飞猛进,变得成熟优雅有内涵起来。

这怎么过个万圣节放飞自我了????????

洪河:“你俩扮的是个啥——大神你是,聂小倩?”

这缺德情侣互相看了一眼。

时光:“我扮演的是一个天才少年,偶然之间得到千年棋魂的指点,开启追求神之一手的漫漫长路……”

褚嬴:“我扮演的是蒙冤的千年棋魂,在跳崖之前穿越到现代,和(微妙的停顿)天才少年相识,一起追求神之一手。”

他俩说完,乐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已——洪河知道很多情侣都有自己的固定梗,但像他俩这种“自己笑到快要不行,外人完全get不到哪怕一揪”的情况,也真是非常少见了。

洪河:“……你俩能在茫茫人海里互相找到,真是很不容易。”

笑点都烂到一块去了。

缺德情侣笑得更开心了。

时光:“哎,你不许跟他说话了,他是千年棋魂,只有我能看见他。”

洪河难以置信地去看褚嬴,褚嬴点头,“哗”的一声展开扇子摇了起来。

洪河:“……你意思是这个晚上我要假装看不见他。”

时光:“聪明,不愧是盗版李逍遥。”

时光:“走了,等会儿还看花车呢,先去排个飞天扫帚!”

褚嬴:“我想尝尝那个蛋糕……”

时光:“买呀,都买,哪个?”

他拉住褚嬴,两人朝卖万圣节点心的小推车跑去,缺德情侣手拉手,气死路上单身狗。

洪河:“……你俩是有毛病吧!”

洪河:“你俩到底是哪部剧里头的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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